堪稱爆款的《叛逆者》過后,《衡山醫(yī)院》沒能延續(xù)諜戰(zhàn)題材的熱度。新劇播出十多集,無論討論度抑或口碑,都不及預期。同樣的諜戰(zhàn)類型,同樣的“偶像派+實力派”演員配置,甚至兩部劇都在“諜戰(zhàn)+”的選項里搭配了愛情,落差究竟從何而來?網絡平臺上不足200條的短評或許能說明些問題:不好不壞,將將及格。
事實上,《衡山醫(yī)院》面臨的窘境并非頭一回出現(xiàn)??v觀國產劇類型市場,諜戰(zhàn)一支紅火了十多年,擁有相對穩(wěn)固龐大的受眾群體。觀眾的基本盤也支撐了類型的穩(wěn)定產出,僅2021年,熒屏上已“預約”了八部諜戰(zhàn)劇。但一邊是源源不斷的新劇享受著類型紅利,另一邊則是“流水線”般的及格之作不少,上乘之作稀缺。
觀眾變了嗎?至少從收官不久的《叛逆者》以及仍在不斷被懷念的《潛伏》來看,大家對諜戰(zhàn)類型的熱情依然在。但相比十年前,這一屆觀眾顯然更挑剔了。借用《覺醒年代》導演張永新的話,如今是“顯微鏡追劇”時代。從這一層面來說,以信仰、智慧、邏輯、人性為內容王牌的諜戰(zhàn)劇若想突圍,首先得把觀眾當成專業(yè)級選手。
結局“預知”的信仰禮贊中,需要更多“叛逆”思維
《衡山醫(yī)院》的故事背景落在1930年代上海。出身貧苦的馬天明不慎卷入一樁滅門慘案,逃亡中他意外頂替了留洋醫(yī)生蔡里昆的身份藏身于衡山醫(yī)院。那里,受傷的紅色商人朱天德,對紅色資金虎視眈眈的軍統(tǒng)、中統(tǒng)、日本軍部、上海青幫等各方勢力,以及被冒名的蔡里昆本人也先后入駐。
以劇情走勢來研判,《衡山醫(yī)院》的主線一目了然——小人物成長。被推入絕境后,馬天明與真正的蔡里昆相遇,在這位中共地下黨員的潛移默化中、在家國情懷的感召下,他將從原本只計個人得失的市井小民,蛻變成投身民族大義的戰(zhàn)士。 ◆下轉第五版(上接第一版)作為一種類型模式,對信仰的禮贊既是諜戰(zhàn)劇的題中應有之義,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可“預知”的結局。哪部作品能在“預知”的空間里打開更多未知,它就能吸引觀眾一路追隨。目前來看,馬天明暫時跑不贏觀眾的預判。
讓人玩味的是,《叛逆者》開播之初,也曾陷入觀眾質疑,“劇情線雖扎實,套路也存在”。該劇開局不久就將各角色的底牌和盤托出:顧慎言是潛伏多年的共產黨資深特工,朱怡貞在銀行家千金小姐的身份下也是共產主義戰(zhàn)士。愛國的情感與愛情的魅力似乎預示著,男主角林楠笙將被中共地下黨員策反。但隨著劇情推進,觀眾發(fā)現(xiàn),原以為會替“郵差”當替死鬼的“摸魚王”,一路茍延殘喘活到了結局;原以為會被策反的林楠笙也沒如人預期那般,因愛情而選擇立場。在他萬念俱灰時,是收音機里傳出的延安廣播為他帶來新希望,誰都沒料到,毛澤東《論持久戰(zhàn)》才是撼動林楠笙的最重要一擊,令他決心棄暗投明走上共產主義道路。
《叛逆者》的導演周游表示:“沒有任何人推著林楠笙加入共產黨。當觀眾看到他在思辨中的經歷與掙扎,看到他想追尋報國之路卻屢屢遭受信念的坍塌,看到他一路走來遇見的人和事,才會真正相信他宣誓后的忠誠度。”
與觀眾“斗智”,挑戰(zhàn)“叛逆”思維,成了《叛逆者》口碑持續(xù)發(fā)酵的關鍵。再往前追溯,《風箏》里鄭耀先為理想獻祭的一生,《暗算》里黃依依被扶上英雄寶座又因命運捉弄走向無法掙脫的悲劇,都是在“預知”的信仰禮贊中,講出了觀眾預料之外的故事,因此讓人念念不忘。
“諜戰(zhàn)+”風生水起的創(chuàng)新中,亟待回歸諜戰(zhàn)的核心命題
《衡山醫(yī)院》的拍攝手法不可謂不精致,敘事策略也不可謂不豐富???ldquo;理應”的預期沒達成,觀眾對諜戰(zhàn)本身的核心命題之一——邏輯,打上了問號。按故事設定,馬天明是個市井混混。他在亂世中求生計的本事固然有,但要裝得了海歸醫(yī)學博士、要在醫(yī)院里能獨當一面,怎樣以假亂真,需要劇作上的精心考量。而如觀眾所見,憑著熟讀背誦一本醫(yī)生日志,憑著處方都開阿司匹林,憑著學術討論全靠煽情演講,從未經歷過專業(yè)訓練的馬天明蒙混過關了。如此潦草的設計加上演員浮夸的演繹,瞞得過故事里的敵人與路人,實在逃不過電視機前審視的眼睛。
類似情形,觀眾并不陌生。這些年來,諜戰(zhàn)的“后綴”日益豐富?!峨[秘而偉大》是“諜戰(zhàn)+職場+家庭”,《和平飯店》是“諜戰(zhàn)+密室”,《脫身》聚焦“諜戰(zhàn)+倫理”,《愛國者》偏向“諜戰(zhàn)+抗戰(zhàn)”,《胭脂》的另一半命題是大女主……
創(chuàng)新的復合式諜戰(zhàn)里,技術流特工更多了。他們能在“最后一秒”絕處逢生,能以奇技淫巧一招致勝。《瞄準》的蘇文謙用小木魚打出子彈的威力;《風聲》的顧曉夢將找到的發(fā)絲綁在手表分針上,利用扯斷的時間來對應頭發(fā)的主人;就連《驚蟄》里的平民英雄陳山,也擁有上乘的偷竊、演戲、逃跑等本事。創(chuàng)新的復合式諜戰(zhàn)里,追求刺激的強情節(jié)也隱隱成為潮流?!短甑哆吘墶访詰儆诓粩嘀圃鞈夷睿短煲聼o縫》為主人公添加了離奇身世,《麻雀》里的感情線實在復雜。
諜戰(zhàn)的內核除信仰的鑄成,還有人心解剖與智慧的較量,不拘于形式、不斷開闊視閾當然可以。關鍵在于所有疊加元素是否從屬于主線敘事,所有的“后綴”有沒有共同服務于諜戰(zhàn)文本對于歷史和人物精神層面的真探索。倘若炫技般的全能人物、花邊式的支線情節(jié)喧賓奪主,諜戰(zhàn)劇恐會陷入無根之木的境地。
雜糅的諜戰(zhàn)故事越多,天賦異稟者的諜戰(zhàn)主角越多,人們反而越懷念傳統(tǒng)的樸素的諜戰(zhàn)敘事,懷念《潛伏》里的余則成、《黎明之前》里的劉新杰等“肉體凡胎”的地下黨員。他們的身手未必以一當十,但故事里對信仰嬗變的展示、經得起推敲的縝密邏輯與不著痕跡的人心拉鋸,最終促成了于無聲處起驚雷的魅力。而這些返璞歸真的文本,恰是在如今“諜戰(zhàn)+”風生水起的創(chuàng)新之路上,亟待回歸的核心命題。